比薩斜塔（節(jié)選）
（兩幕鬧劇）
劇中人
妻子
丈夫
幸福的家庭各不相同，不幸的家庭彼此相似。
——作者憑記憶援引列夫·托爾斯泰的名言，因此不敢保證其正確性
第一幕
［一居室住宅里住著丈夫、妻子和兒子。兒子臨時缺席。住宅很普通。廚房也很普通。廚房里有臺小電視。房間中央放著一個打開的行李箱。
［丈夫和妻子正在廚房里。他吃飯，她盛飯。她盛，他吃。
丈夫 瞧——不知為什么餓成了這樣！不知怎么了就特別想吃！又是周末！明天看樣子是好天。帶你去別墅。呼吸一下新鮮空氣。順便慢慢開始整理菜地。讓我們種些土豆吧！秋天就會有綠色食品了。滿意嗎？再給我來點兒土豆！再加塊兒肉餅！
［妻子把盤子放到他面前，自己則坐到他膝蓋上，凝視著他，并用手傷感地?fù)崦哪橆a。
［丈夫由于坐姿不便，一動不動，沒法把勺子送到嘴邊。
丈夫?。ㄟ^了一會兒）我在吃飯呢。
妻子?。ó惓＜樱┛匆娏?。停一下。想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。
丈夫?。ǜ鶕?jù)他的經(jīng)驗，如果是重要的事，就一定不是好事）吃完了再說吧。準(zhǔn)確地說，球賽結(jié)束后再說吧。準(zhǔn)確地說……明天得早起……過后再說吧？一切結(jié)束后再說吧！有芥末嗎？或者醬汁什么的也行。
［妻子從他的腿上站起來，表示抗議地把醬汁砰的一聲放在他面前。
丈夫 你真沒必要用奶渣代替面包屑來做肉餅，根本吃不飽！
妻子 （莫名其妙地）結(jié)束了，我的朋友，阿門！
［停頓。
丈夫?。ㄐ⌒牡兀┰趺椿厥拢磕阍趺蠢?？（聳了下肩）所有的東西都沒有味道！你最近不是鹽放少了，就是放多了……好像有點兒脫離正軌。有什么事不對勁兒嗎？工作上的？
妻子 可能一切就該是這個樣子。
丈夫 就是說，只是心情不好？
妻子 心情也不好！我要走了。
丈夫 這就對了?。ú粫r地搓搓手）換一種感受。我這兒電視上馬上決賽，不能錯過。
妻子 終場了，我的朋友，阿門！我走了。
丈夫 可以走了，因為我已經(jīng)飽了。我自己收拾。你別耽誤了。
妻子?。ㄐΓ┪易吡?。
丈夫?。ú魂P(guān)心地）去很久嗎？差一點兒錯過了新聞?。ù蜷_電視，現(xiàn)在注意力只在那兒）啤酒還有嗎？
妻子 啤酒？（笑）不知道。難道還能剩下點兒什么嗎！
丈夫 （漫不經(jīng)心地）太好了！總是轟炸，轟炸！ 好了，吃虧了吧！順便給你媽帶個好。（無意識地）給你媽——是的……二十年間她哪怕問候過我一次！哪怕一次！
妻子 繼續(xù)！
丈夫 如果我和你，謝天謝地，我們分開過日子，還有什么可繼續(xù)的？！
妻子 轉(zhuǎn)達(dá)問候。還有呢？
丈夫 什么還有？如果你什么都否認(rèn)的話！
妻子 這要看是什么了。盡管這些都不重要了。
丈夫 總是否認(rèn)一切。盡管我早就對一切無所謂了。
妻子 不對！不是一切也并非總是！
丈夫 我不想吵，但是總是一切！
妻子 具體是什么？
丈夫 你還要具體？你媽反對你嫁給我。
妻子 二十年前？！
丈夫 裝作忘了？
妻子 記得很清楚。
丈夫 記得吧！但你想否認(rèn)？
妻子 不否認(rèn)。
丈夫 承認(rèn)了吧？
妻子 承認(rèn)。那又怎么樣？滿意了吧？
丈夫 安靜?。ǘ⒅娨暎┱媛斆?！我早就知道這一點。（對妻子）我們說什么來著？
［停頓。
丈夫 （猛地一驚）你是認(rèn)真的嗎？
妻子 對。那又怎么樣？二十年前！
丈夫 就是說，我說的是對的？！我們的登記總是被推遲！一會兒外婆去世了，一會兒自己感覺不好，一會兒你又懷孕了！我覺得——一切都不是那么簡單。
妻子 那又怎么樣？
丈夫 有意思！否認(rèn)了二十年！
妻子 今天承認(rèn)了。滿意了？
丈夫 特別滿意。盡管我無所謂。
妻子 可我要走了。
丈夫 給你媽帶好！去很久嗎？
妻子?。ㄍ祥L字音）我——要——走——了。
丈夫?。ㄍ瑯拥兀┟鳌住?。我是問——什么時候回來？
妻子 再——也——不——回——來——了?。ㄗ哌M(jìn)房間，拎起箱子，用告別的目光久久環(huán)視房間）
丈夫 發(fā)什么脾氣啊？瞧，只要我說對了，你就生氣！打個電話！我會去車站接你。你拖那么大一個箱子??？裝的什么？臟衣服？（不很情愿地站起身來）我送你去車站吧。（嘆氣）我們這就出門！決賽我不能錯過。
妻子 我自己走。
丈夫 （輕松地）好吧！給岳母帶好?。焖僦匦伦拢┪覀冞€要轟炸他們多久？
妻子 再見！
丈夫 你要在那兒過夜的吧？早晨我直接去接你。去別墅正好順路。
妻子 桌子上面有一封信。別給扔了！給兒子的。
丈夫 誰寫的？
妻子 我寫的。
丈夫?。唤?jīng)心地）別擔(dān)心。我會轉(zhuǎn)交的。
妻子?。☉嵟兀┪乙x開你！離婚申請晚些時候遞交！
［停頓。
丈夫?。◥阑鸬兀┱婺苓x時間！球賽馬上就要開始了！
妻子 對不起，不是故意的——只是巧合了。
丈夫 球賽過后我們再大吵一頓怎么樣？（意味深長地）然后再和好。（機(jī)械地）和好……暫時你忙點兒別的。看看新聞！
妻子 這些新聞我已經(jīng)看過了！昨天。前天和更早一些時候?？山裉斓男侣勈遣煌模∥艺叫肌湍汶x婚。
丈夫 我聽你說這個可不是第一次。
妻子 不過這是最后一次。
［停頓。
丈夫?。ㄩL嘆一口氣）昨天喝了三百克，頂多。而且正經(jīng)就著飯菜喝的。沒醉。你用不著那么看著我！別這樣?。?！我受不了這個！隨便吧！非要這樣——走吧！但我警告你——不會有好結(jié)果的……最終土豆將來不及種——這會讓你后悔的。
妻子 我其實是想什么也不跟你說就離開。轉(zhuǎn)念一想——無論如何二十年了！我也該跟你說一聲“再見”！
［丈夫奪下了她的箱子，拿到房間里，仔細(xì)翻看里面的東西。
丈夫 就因為三百克伏特加！就算是半升吧！說真的，你有沒有用你的雞腦子想象一下男人們能喝多少？！每天喝！你哪怕認(rèn)真地想過一次這事也好？！不說話了？要知道我總是做出讓步！一周喝一次！不比這更頻繁！兩次，如果有重大理由的話。就算兩次！準(zhǔn)確點兒說……一周一次半。這你就不滿意啦？不喜歡啦？你呢，我不強(qiáng)迫你喝！不喜歡——不喝！我不強(qiáng)迫你！你是成年人！不過如果你不喜歡喝的話，為什么我就不能喝？！女人的邏輯！我怎么，小孩子啊，還得聽你的？你自己明不明白，你在抱怨什么？想讓我一點兒也不喝？！癡人說夢！連聽這種不懂人情的挑釁都是一種恥辱。得了！吵鬧結(jié)束！球賽開始了！
妻子 我再也不生你的氣了。再也不準(zhǔn)備改造你了。直接走人。最后一次出走。
丈夫 夠了，說來說去的！沒有別的話題啦？嘿，逐一回憶……唉，我承認(rèn)我多少……好了——好了——好了！球賽！瞧——多棒的隊員！你以為他們不喝酒嗎？才不是呢！喝！但他們的老婆不吭聲。
妻子 我無所謂了?，F(xiàn)在這只是你個人的問題了。
丈夫 已經(jīng)道歉了！你總是沒事找事！道歉了——你就別糾纏了！
妻子 好吧。算你道歉了。我原諒你了。
丈夫 那就趕快去你媽那兒吧！走吧！回頭見！射——門！??！嘿，芬蘭人！嘿，太精彩了！第二分鐘進(jìn)球！射——門?。。。ㄗプ∷?，緊緊抱著，響亮地親吻）
妻子 我們分手后還是朋友，好嗎？無論如何我們有兒子。
丈夫 射——門！射——門！
妻子 做夫妻二十年，卻沒能成為朋友。讓我們分手時成為朋友吧！我不打攪你了。再見！
丈夫 你搞什么名堂？（看著電視）你還有臉再回來？安靜！快——快——快?。?！見鬼！??！
妻子 仔細(xì)聽好了。
丈夫 別煩我了！你等等！
妻子 我要永遠(yuǎn)離開你。
丈夫 （盯著電視）喂——喂——喂！快，蠢貨，快，快！?。?p/>
妻子 永遠(yuǎn)不回來了！終場了，我的朋友，阿門！
丈夫?。ǘ⒅娨暎┪埂埂梗〈赖郊伊耍。?！
妻子 永遠(yuǎn)！你自己才是蠢貨呢！
丈夫?。ㄈ孔⒁饬Χ荚陔娨暽希┱f的就是——十足的蠢貨??！
妻子 有沒有臉我都不回來了！我怎么能跟這樣的人過……
丈夫?。ù蠼校┧麐尩模。?！喂——喂——喂！射——門?。?！烏拉！??！真有你的?。?！
妻子 （氣得大喊）再見！?。。嗥鹣渥?，跑向門口）
丈夫?。ㄗ飞纤?，卻總是回頭看著電視）等等！我們把問題搞清楚！球賽馬上就結(jié)束，我們把一切都搞清楚。馬上休息了！你別發(fā)神經(jīng)！唉，你忙點兒什么！
